栗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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栗子
在陸錫看來, 挨打實在算不上是件大事，他當初帶著一身的傷也沒停下折騰。
但張昀庭一介文人不同，自來沒經受過摔打, 傷筋動骨是件很要命的事。
毓王府備了車馬。
蘇錦書鉆進車裏, 陸錫也跟了進來。
“他現在情況有點糟。”陸錫道：“你去看看他，應該會好一點。”
蘇錦書表情一怔：“他很難過嗎？”
陸錫道：“走吧。”
他帶蘇錦書到的地方不是張府, 而是一處書齋。
竹林小院清凈雅致, 可一推門, 便是一股沖鼻的酒味，一只酒壇子咕嚕嚕滾到了蘇錦書的腳下。
屋子裏窗戶上都掛了黑紗, 陰沈沈的, 一踏進來便令人覺得不適。
一個身穿素色長衫的男人正手持燭火, 點燃案臺上的一行長明燈。
蘇錦書仰頭望去, 案臺上是她母親的靈位。
陸錫一進屋就蹙眉, 這喝著酒點著燈，一個不慎夜裏就容易出事。
蘇錦書上前一步, 道：“你屋裏放這麽多酒, 又點了這麽多盞燈，很危險的。”
張昀庭在火光中側過臉，一看是他們到了, 露出一點笑：“怎麽找到這來了？”
陸錫搶在蘇錦書前頭開口：“她一直很想見你，可總是不得機會。”
張昀庭放下火燭, 道：“屋裏嗆人, 我們外面聊吧。”
園子裏的小八角亭裏備了茶點。
陸錫的語氣聽起來很熟稔：“你弄這一屋子亂七八糟的，是在做什麽？”
張昀庭道：“我昨夜夢到妹妹了, 她對我說，黃泉路遙, 她徘徊多日，總也找不到歸處。其實我這個做哥哥的很是失職，多年來缺了她不少香火，我想給她點滿百日的長明燈，省得她在下面又找不到路。”
他的面色和唇色都還泛著蒼白，說話也有點中氣不足的意思，但還是溫文爾雅，條理清晰。
他不悲不哭，卻實實在在令人感覺到了悲意。
蘇錦書撓了撓頭發，道：“母親入您的夢了？怎麽我從來沒夢見過她？”
張昀庭看著她笑了，溫言道：“你還小，容易被鬼神驚擾，你母親怕嚇著你。”
蘇錦書小聲嘀咕：“我也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張昀庭轉過眼細細打量了她許久。
蘇錦書略覺得不好意思。
張昀庭挪開了目光，低頭喝茶。
陸錫道：“沒有人想到，長公主會有如此險惡的用心，就連皇上也很意外。”
張昀庭說：“當時時局太亂，縱了這些渾水摸魚的人逃脫，當年……我們家也跟著受了幾日牢獄之災，直到皇上帶兵從東海歸來，才算是撥雲見日。”
陸錫道：“令尊是目光毒辣之人，當年他手中雖無證據，卻能順時局而推測出毓王之死另有隱情。”
張昀庭道：“我爹那性子，說的好聽是有遠見，說的難聽便是疑心病……不過總比我這呆傻癡楞要強多了。”
蘇錦書開口：“你別這樣說自己，不是你的錯。”
張昀庭望向她，道：“當年宣婆的信傳回京城，正是我母親最傷懷的時候，她立即喚了我到跟前，命我去衡州接人，我一刻也不敢耽擱，車馬都備好了，卻被父親攔在了門內。我當時不明白父親的苦心，甚至一度心中生怨。”
陸錫道：“令尊是謹慎之人，沒有證據的猜疑斷不會宣之於口。”
張昀庭沈默著喝了會茶，道：“聽說妹妹的臨終前的遺訓，也是囑咐眾親衛遠離京城？”
陸錫說是。
張昀庭點點頭：“妹妹的聰慧一向是隨了父親的。”
蘇錦書終於找到機會問：“那長公主與我母親究竟是什麽恩怨，她為何如此狠毒？”
張昀庭道：“人的狠毒是不需要理由的，壞在了根裏，你也不必試圖去了解什麽內情，只管血債血償便是。”
這些男人們終究不太愛談論女子閨閣事。
蘇錦書給屋子裏的靈位上了香，跟著陸錫離開了這座書齋。
張昀庭送他們到門口。
蘇錦書一步一回頭，囑咐道：“舅舅快回吧。”
張昀庭聽了她這一聲舅舅，原地失神了許久。
蘇錦書又道：“別再喝酒了，母親未必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。”
張昀庭應了一聲好，他站在門口相送，直到馬車走出了巷子，一拐再也看不見了，才轉身回了書齋。
車裏，蘇錦書道：“良知總是折磨好人，他表面上瞧著還好，可內裏怕是會怨自己一輩子。不過，外祖當真是個厲害的人物，你說沒有證據，他是怎麽看出來的？”
陸錫道：“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當官，你不得不佩服，張大人當時就意識到，這一箭雙雕之局，令廢太子與毓王兩敗俱傷，先帝病重沒幾日好活，皇上作為最終得利之人，就算身前幹幹凈凈，背後也不會全然無辜。”
蘇錦書嘆服點頭：“真是厲害……”
陸錫在小幾下面摸了一陣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，扒開還是熱騰騰的。
蘇錦書一下子就被吸引了。
香甜軟糯的栗子，讓她想起了冬雪。
她在蓮沼鎮時，沒這麽早吃到栗子，要等到冬天落雪後，才能在屋裏架起爐子，烤些果子來吃。
蘇錦書回想從前的冬日，她不太記得半夜炭火被人故意熄掉後的濕冷，卻深深的記得天上飄落的細碎的雪沫子。
她捏起一個薄皮栗子，輕松就撥開了殼，她說：“聽說北方冬日會落好大的雪，極美。”
陸錫說：“衡州極少下雪吧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那邊的冬天極為珍貴，一晃就沒了，雪也落得很薄，風一吹就全沒了。”
陸錫便道：“今年我接你去晚香別院賞雪。”
蘇錦書：“我還要生爐子烤果子吃。”
陸錫道：“我給你烤肉吃。”
蘇錦書與他相視一笑，最近，她在王府的日子富足安定，已經全然忘記了身側隨時潛伏的性命之憂，此刻忽然記起來，她順口問道：“殺我的那些人去哪了，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了。”
陸錫側目：“你怎麽一副很期待的口氣啊？”
蘇錦書忙擺手：“沒有沒有，我只是t好奇，問一嘴而已。”
陸錫道：“殺你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，除了嘉慎長公主，沒人會幹這事。你一個小女子，活著也不礙事，那些想要幹大事的人不會把眼睛盯在你身上。”
蘇錦書心內百感交集：“看來長公主還真是恨死了我母親啊。”
陸錫道：“女子的嫉妒之心，不可小覷。”
蘇錦書抓住了關鍵的字眼：“嫉妒？”
陸錫點頭，道：“她們年輕的時候，長公主處處都想壓你母親一頭，可恨你母親處處都比她強。”
張芝華幼年時家中和睦，有父母親的疼愛，不必日日立規矩，也不必戰戰兢兢的應對算計。她喜歡琵琶，立刻就有人獻上最名貴的琵琶，找來最技藝精湛的樂師。她一嗔一怒，同齡許多少年都恨不得燒了自己博美人一展顏。
宮裏一個不受寵的公主，其實根本比不得權臣家的掌上明珠，連先帝，都對她更為寬和，卻總是忽視一直不起眼的親女兒。
縱然張芝華曉事之後不再進宮，可她幼年時的風光早就成了長公主心裏的一根刺。
最後，就連出嫁，張芝華都要勝她一籌。
一個夫君是當朝最是朗月風清的王爺。
一個夫君是默默無聞的芝麻小官。
嘉慎長公主這口惡心憋了幾十年，一旦有了動手的機會，如何肯手軟？
蘇錦書擰眉糾結了半天，道：“難道長公主自請出家，做過的惡便能一筆勾銷嗎？”
陸錫道：“自然不能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那為何不處死？”
陸錫道：“還不是時候。”
蘇錦書不解地望著他。
陸錫解釋道：“長公主一人之力捅不了天，還有別人，且再等等。”
蘇錦書縱然百般不願，也會信他。
“既然你說等，那我就再等等吧。”
陸錫剝了一個完整飽滿的栗子，放在她面前的瓷盤中，道：“莫急，總歸不會耽誤我們賞雪。”
看在今年第一包糖炒栗子的份上……
蘇錦書勉為其難道：“好吧，答應了冬天與你一同賞雪。”
自從長公主自請出家後，宮中太後也病了一場，深居在永樂宮，幾日沒出過門。
論理，太後鳳體欠安，皇上為人子理應探望，可皇上卻一連幾日都沒有露面。
直到太後病好些了，皇上才終於踏足永樂宮，但卻停在了外間的小佛堂，許久沒有進內室。
太後無法，只得披了衣裳，進了小佛堂，見皇上正在聚精會神的打量一尊象牙雕的菩薩。
太後走進來，溫聲道：“皇上若是喜歡，便請回去吧。”
皇上這才挪開目光，搖了搖頭，道：“朕只是好奇，都道菩薩慈悲，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世人殺生取牙為她塑身，會喜還是會怒？”
太後許久沒說話，咳了幾聲，道：“這是哀家的哥哥剛從西域商市上淘來的物件，用如此血腥之物塑菩薩金身，本就失了莊肅之意，索性用經文養著吧，也好去一去怨念。”
香爐裏的煙模糊了佛像的面容。
皇上不置可否：“唱經念佛真的能消一切罪惡嗎？”
太後低頭一笑：“哀家的兒子這是來興師問罪了。”
皇上道：“朕孤身一人來，可算不得興師問罪，此處只有我們母子二人，母親何不坦誠相待？”
太後將隨身伺候的嬤嬤遣到門外，扶著椅子坐了，道：“是我給嘉慎出的主意，讓她自請出家，好平皇上的怒氣。”
皇上道：“母後也知朕會怒？”
太後道：“知子莫若母，我不僅知道你會怒，也知道你會怨。可嘉慎我的骨肉，我不能舍棄了她，皇上，她也是你的親妹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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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張昀庭一介文人不同，自來沒經受過摔打, 傷筋動骨是件很要命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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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錦書鉆進車裏, 陸錫也跟了進來。
“他現在情況有點糟。”陸錫道：“你去看看他，應該會好一點。”
蘇錦書表情一怔：“他很難過嗎？”
陸錫道：“走吧。”
他帶蘇錦書到的地方不是張府, 而是一處書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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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身穿素色長衫的男人正手持燭火, 點燃案臺上的一行長明燈。
蘇錦書仰頭望去, 案臺上是她母親的靈位。
陸錫一進屋就蹙眉, 這喝著酒點著燈，一個不慎夜裏就容易出事。
蘇錦書上前一步, 道：“你屋裏放這麽多酒, 又點了這麽多盞燈，很危險的。”
張昀庭在火光中側過臉，一看是他們到了, 露出一點笑：“怎麽找到這來了？”
陸錫搶在蘇錦書前頭開口：“她一直很想見你，可總是不得機會。”
張昀庭放下火燭, 道：“屋裏嗆人, 我們外面聊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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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錫的語氣聽起來很熟稔：“你弄這一屋子亂七八糟的，是在做什麽？”
張昀庭道：“我昨夜夢到妹妹了, 她對我說，黃泉路遙, 她徘徊多日，總也找不到歸處。其實我這個做哥哥的很是失職，多年來缺了她不少香火，我想給她點滿百日的長明燈，省得她在下面又找不到路。”
他的面色和唇色都還泛著蒼白，說話也有點中氣不足的意思，但還是溫文爾雅，條理清晰。
他不悲不哭，卻實實在在令人感覺到了悲意。
蘇錦書撓了撓頭發，道：“母親入您的夢了？怎麽我從來沒夢見過她？”
張昀庭看著她笑了，溫言道：“你還小，容易被鬼神驚擾，你母親怕嚇著你。”
蘇錦書小聲嘀咕：“我也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張昀庭轉過眼細細打量了她許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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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昀庭挪開了目光，低頭喝茶。
陸錫道：“沒有人想到，長公主會有如此險惡的用心，就連皇上也很意外。”
張昀庭說：“當時時局太亂，縱了這些渾水摸魚的人逃脫，當年……我們家也跟著受了幾日牢獄之災，直到皇上帶兵從東海歸來，才算是撥雲見日。”
陸錫道：“令尊是目光毒辣之人，當年他手中雖無證據，卻能順時局而推測出毓王之死另有隱情。”
張昀庭道：“我爹那性子，說的好聽是有遠見，說的難聽便是疑心病……不過總比我這呆傻癡楞要強多了。”
蘇錦書開口：“你別這樣說自己，不是你的錯。”
張昀庭望向她，道：“當年宣婆的信傳回京城，正是我母親最傷懷的時候，她立即喚了我到跟前，命我去衡州接人，我一刻也不敢耽擱，車馬都備好了，卻被父親攔在了門內。我當時不明白父親的苦心，甚至一度心中生怨。”
陸錫道：“令尊是謹慎之人，沒有證據的猜疑斷不會宣之於口。”
張昀庭沈默著喝了會茶，道：“聽說妹妹的臨終前的遺訓，也是囑咐眾親衛遠離京城？”
陸錫說是。
張昀庭點點頭：“妹妹的聰慧一向是隨了父親的。”
蘇錦書終於找到機會問：“那長公主與我母親究竟是什麽恩怨，她為何如此狠毒？”
張昀庭道：“人的狠毒是不需要理由的，壞在了根裏，你也不必試圖去了解什麽內情，只管血債血償便是。”
這些男人們終究不太愛談論女子閨閣事。
蘇錦書給屋子裏的靈位上了香，跟著陸錫離開了這座書齋。
張昀庭送他們到門口。
蘇錦書一步一回頭，囑咐道：“舅舅快回吧。”
張昀庭聽了她這一聲舅舅，原地失神了許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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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裏，蘇錦書道：“良知總是折磨好人，他表面上瞧著還好，可內裏怕是會怨自己一輩子。不過，外祖當真是個厲害的人物，你說沒有證據，他是怎麽看出來的？”
陸錫道：“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當官，你不得不佩服，張大人當時就意識到，這一箭雙雕之局，令廢太子與毓王兩敗俱傷，先帝病重沒幾日好活，皇上作為最終得利之人，就算身前幹幹凈凈，背後也不會全然無辜。”
蘇錦書嘆服點頭：“真是厲害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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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在蓮沼鎮時，沒這麽早吃到栗子，要等到冬天落雪後，才能在屋裏架起爐子，烤些果子來吃。
蘇錦書回想從前的冬日，她不太記得半夜炭火被人故意熄掉後的濕冷，卻深深的記得天上飄落的細碎的雪沫子。
她捏起一個薄皮栗子，輕松就撥開了殼，她說：“聽說北方冬日會落好大的雪，極美。”
陸錫說：“衡州極少下雪吧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那邊的冬天極為珍貴，一晃就沒了，雪也落得很薄，風一吹就全沒了。”
陸錫便道：“今年我接你去晚香別院賞雪。”
蘇錦書：“我還要生爐子烤果子吃。”
陸錫道：“我給你烤肉吃。”
蘇錦書與他相視一笑，最近，她在王府的日子富足安定，已經全然忘記了身側隨時潛伏的性命之憂，此刻忽然記起來，她順口問道：“殺我的那些人去哪了，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了。”
陸錫側目：“你怎麽一副很期待的口氣啊？”
蘇錦書忙擺手：“沒有沒有，我只是t好奇，問一嘴而已。”
陸錫道：“殺你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，除了嘉慎長公主，沒人會幹這事。你一個小女子，活著也不礙事，那些想要幹大事的人不會把眼睛盯在你身上。”
蘇錦書心內百感交集：“看來長公主還真是恨死了我母親啊。”
陸錫道：“女子的嫉妒之心，不可小覷。”
蘇錦書抓住了關鍵的字眼：“嫉妒？”
陸錫點頭，道：“她們年輕的時候，長公主處處都想壓你母親一頭，可恨你母親處處都比她強。”
張芝華幼年時家中和睦，有父母親的疼愛，不必日日立規矩，也不必戰戰兢兢的應對算計。她喜歡琵琶，立刻就有人獻上最名貴的琵琶，找來最技藝精湛的樂師。她一嗔一怒，同齡許多少年都恨不得燒了自己博美人一展顏。
宮裏一個不受寵的公主，其實根本比不得權臣家的掌上明珠，連先帝，都對她更為寬和，卻總是忽視一直不起眼的親女兒。
縱然張芝華曉事之後不再進宮，可她幼年時的風光早就成了長公主心裏的一根刺。
最後，就連出嫁，張芝華都要勝她一籌。
一個夫君是當朝最是朗月風清的王爺。
一個夫君是默默無聞的芝麻小官。
嘉慎長公主這口惡心憋了幾十年，一旦有了動手的機會，如何肯手軟？
蘇錦書擰眉糾結了半天，道：“難道長公主自請出家，做過的惡便能一筆勾銷嗎？”
陸錫道：“自然不能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那為何不處死？”
陸錫道：“還不是時候。”
蘇錦書不解地望著他。
陸錫解釋道：“長公主一人之力捅不了天，還有別人，且再等等。”
蘇錦書縱然百般不願，也會信他。
“既然你說等，那我就再等等吧。”
陸錫剝了一個完整飽滿的栗子，放在她面前的瓷盤中，道：“莫急，總歸不會耽誤我們賞雪。”
看在今年第一包糖炒栗子的份上……
蘇錦書勉為其難道：“好吧，答應了冬天與你一同賞雪。”
自從長公主自請出家後，宮中太後也病了一場，深居在永樂宮，幾日沒出過門。
論理，太後鳳體欠安，皇上為人子理應探望，可皇上卻一連幾日都沒有露面。
直到太後病好些了，皇上才終於踏足永樂宮，但卻停在了外間的小佛堂，許久沒有進內室。
太後無法，只得披了衣裳，進了小佛堂，見皇上正在聚精會神的打量一尊象牙雕的菩薩。
太後走進來，溫聲道：“皇上若是喜歡，便請回去吧。”
皇上這才挪開目光，搖了搖頭，道：“朕只是好奇，都道菩薩慈悲，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世人殺生取牙為她塑身，會喜還是會怒？”
太後許久沒說話，咳了幾聲，道：“這是哀家的哥哥剛從西域商市上淘來的物件，用如此血腥之物塑菩薩金身，本就失了莊肅之意，索性用經文養著吧，也好去一去怨念。”
香爐裏的煙模糊了佛像的面容。
皇上不置可否：“唱經念佛真的能消一切罪惡嗎？”
太後低頭一笑：“哀家的兒子這是來興師問罪了。”
皇上道：“朕孤身一人來，可算不得興師問罪，此處只有我們母子二人，母親何不坦誠相待？”
太後將隨身伺候的嬤嬤遣到門外，扶著椅子坐了，道：“是我給嘉慎出的主意，讓她自請出家，好平皇上的怒氣。”
皇上道：“母後也知朕會怒？”
太後道：“知子莫若母，我不僅知道你會怒，也知道你會怨。可嘉慎我的骨肉，我不能舍棄了她，皇上，她也是你的親妹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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